邓曦泽：马云“终身学习论” 童话还是悲剧？

龙听

面对科技发展尤其是人工智能的滔滔之势，芸芸众生何以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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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3 b' h' A' o# f0 R- E! i9 ?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就说：“唯有不断学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可称为“终身学习”论。终身学习，很励志，也很有市场。但是，终身学习，能管什么用？其实，它根本经不住推敲。% x, r' V" x. F3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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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复性劳动和庸人占多数是古今常态。工业革命以前，绝大多数人都是做重复性劳动，从事创造性活动的人，不超过0.1%。这一数据，不是来自统计，而是来自我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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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笔者所生活的农村和集镇（中国的一个中等地区），虽有一些小工业，但几乎没有从事创造性工作的人。直至今天，从事创造性劳动的人，集中在少数科研人员（包括部分大学老师和企业研发人员）、艺术创作者（不是表演者）以及极少数对创新有兴趣的业余爱好者。这部分人占人口的比率，不会超过2%至3%。即便那些高级技工，也只是从事高级的重复性劳动。譬如，打字员要比扫大街的清洁工要高级，但他的劳动仍然是重复性的。本文在技术角度把从事重复性劳动的人称为庸人或大众。庸人即常人，没有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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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 o- [* M. U% x' l! W2 U. V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迄今为止的人类社会都是允许甚至鼓励庸人的。庸人占据古今社会的主体，可谓古今社会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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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K7 _4 m7 P& L1 M4 E) c9 p& r2 ]甚至，古今中外的道德都既鼓励技术精英，也鼓励技术庸人。古今中外都表彰这样一种人：它数十年如一日，坚持做一件事。这种人，在技术上是庸人，但在道德上却是模范，被鼓励的不是技术，而是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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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工智能粉碎几千年的重复性劳动和生活样态，从而消灭庸人。但是，人工智能使重复劳动遭遇全面危机。以前的技术进步，是用一种高级重复劳动替代低级重复劳动，它本身不是要替代重复性劳动进而取消人工；但人工智能则试图取代即消灭重复劳动。创新工场创始人李开复认为，凡是只需要5秒时间作出决策的劳动都将被人工智能所取代，如翻译、简单的新闻报道、保安、销售、客服等。这意味着，大量工作岗位将不复存在。庸人何以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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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2 s+ L1 S0 V6 n' N5 x4 c& Z" @人工智能当然会创造大量财富，但这绝对不意味着每个人都能从中获益，许多人可能失业。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图景呢？或许，在未来（或许20年，或许50年），假定世界人口仍为70亿，人工智能所不能取代的复杂劳动岗位大约就10亿（甚至更少）。试问：其余60亿人做什么？失业，无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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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Q6 n) p$ j2 A9 E因此，人工智能将粉碎人类有史以来的重复性劳动和生活样态。2 B0 K8 k: o: Q/ a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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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终身学习：童话还是悲剧。或许，有人会这样反驳：每个人都应该终身学习，提高自己的生存技能，避免失业和被淘汰。马云就是如此认为的。但是，终身学习在多大程度上可以帮助个体应对人工智能的挑战呢？很难。我们可从四个方面来讨论。8 ?" z$ B' i8 q+ Z# X$ Y6 O,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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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绝大多数人不可避免地失业。无论地球上的所有人多么努力，并且，无论每个人多么聪明，绝大多数人都会失业，因为岗位非常有限。假如岗位只有10亿，即便70亿人都是牛顿、爱因斯坦这样的天才，并且都很勤奋，仍然有60亿人没工作。众人皆聪明、努力，只会提高就业的门槛，而不会增加就业机会。此点几乎是刚性的，也是最重要的，它使绝大多数人即便终身学习也无法改变命运。6 H& Y0 }9 v* T1 z5 f" A7 t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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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终身学习违反人类历史。这一命题可以说振聋发聩，甚至耸人听闻，但真理常常是冷酷的。人工智能时代否定技术平庸，它要求劳动者终身学习，才能打破技术重复性或技术路径依赖，不断掌握新技术，才可能立于不败之地。这种学习，不只是读读闲书，还得具有一定的专业性、难度和实用性。! L5 A) P7 j. ^& I8 U

" z! c% [; u! d( ~5 X- |如果一个人追求成功，要求他终身学习，这无可厚非。但如果一个人只追求平凡的生活，那他可以不终身学习。即便备受推崇的日本“工匠精神”之关键，也不是技术上的终身学习，而是态度上的严谨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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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h. a7 t) w4 z1 Z/ H3 D) @在人工智能时代，这种工匠也是技术庸人。但是，人工智能时代不允许平庸，它要求人们终身学习，才能获得一份就业机会（仅仅是就业机会，而不是成功），这就使得有史以来人类的主要生存样态——庸人——无存身之地。这意味着，终身学习因反技术平庸而走向反人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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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h1 [6 v( b8 R+ h6 s第三，终身学习违反庸人本性。从人生态度看，绝大多数人不可能终身学习。庸人因为选择平凡的生活，所以不想终身学习；或者因为不想终身学习，所以选择平凡的生活。可以说，对于绝大多数人，要他终身学习，活着就没有了乐趣。从常情看，如果绝大多数不追求成功的常人，要终身学习才能有份工作，维持生计，那人生太凄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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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终身学习不能达到预期效果。绝对大多数人资质平庸（按照中国目前的标准，他们连第二流大学都考不上），即便他们有终身学习的意志，其学习效果也非常让人怀疑。他们能走多远呢？恐怕很难逃脱失业和被淘汰的命运。如果竭尽努力仍不免遭失业和淘汰，他们为什么要努力？2 }# ]3 k) j7 Y9 C: @& T

0 o% _: f# g: z; V2 M; [4 E, A因此，终身学习，看似童话，实为悲剧。终身学习设想得很美好，很励志，看似童话。但实际上，一经分析，便可知道，绝大多数人不可能终身学习。即便终身学习，绝大多数人也会被淘汰。所以，终身学习本质上是一个悲剧。$ j5 g# b7 |1 Q

* ~. K$ i& S0 J$ Y! E% c本文没有反技术进步的意思。但不可否认的是，人工智能所带来的不只是福音，更有挑战。人工智能将前所未有地改变人类文明史几千年的生存样态，且这种改变超越国界。所以，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和改变，是每个人，也是全人类当思考的重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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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