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科技正在催生一个低收入地狱

龙听

编者按：“科技发展会让一些工作消失，但也会带来一些新的工作”，这一结论已经成为共识。但科技发展催生的新工作并不总是好的，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些工作就是他们的“地狱”，只能在其中受尽煎熬却找不到出路。本文发表在《大西洋月刊》上，作者为ALANA SEMUELS，由36氪编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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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发展让很多常规的、依靠体力的低收入工作都消失不见了。如今，越来越多的工作是在电脑上完成的，比如设计新产品、分析数据或编写代码等等。与此同时，科技发展也催生了新的工作，其中有一种非常可怕：人们完成一份任务要连续麻木地干上好几个小时，最后只能挣几分钱。但对于那些在互联网浪潮冲击下失去工作的人来说，这却显得难得可贵，因为从事这些工作并不需要什么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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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B, ]3 T# h这种低收入的工作主要集中在CrowdFlower、Clickworker、Toluna和亚马逊的 Mechanical Turk 等网站。 这些网站基本上不会受到监管，其允许企业和个人发布短期任务，并以现金或礼品卡的形式向接任务的人支付报酬。例如，最近一个在Mechanical Turk上的任务是让他们阅读对一个餐馆的评论，然后回答一份调查问卷，时间限制为45分钟，报酬80美分。另一个任务则是要求人们填写一项关于人们做特定工作动机的心理问卷，尽管只需要15分钟，但想要获得这份任务可能需要3个小时。最后的报酬是1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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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 这些任务并不困难——只要接受过高中教育, 就能轻而易举地完成。 它们看起来更像是给那些有空闲时间的人提供的一次性工作。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转向Mechanical Turk平台，来获取自己的大多数收入，尽管这些任务的收入并不高。这折射除了一个国家或者地区的经济状况，一些人甚至认为，这种工作是他们唯一的选择。2016年，皮尤研究中心的一项调查发现，25%通过Mechanical Turk、Uber和TaskRabbit等在线工作平台赚钱的人，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区没有其他的可用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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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采访过一位名叫埃里卡（Erica）的29岁女性，她在俄亥俄州南部的家中完成Mechanical Turk上的任务。（埃里卡要求只使用她的名字，因为她在Reddit上读到，如果对亚马逊有负面评价，将会封停自己的账号，亚马逊没有回复记者的置评请求。）她每周都会花30个小时填写性格调查问卷，接受调查，并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例如，当一个蓝色三角形出现在屏幕上时按下“z”键。根据她的计算，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她平均每小时能够赚4-5美元。但有些时候，需要花费3-4个小时才能赚7美元。; f& ]# X% t1 S8 k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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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卡有一个GED文凭（类似于高中毕业，但有所不同）和一个护理管理的副学位。她说在这个经济困难的小镇上，在Mechanical Turk上工作是唯一的选择。除此之外，她唯一能找到的工作就是教工人如何使用电脑，每周工作10小时，只能拿到最低工资标准的工资。“这里死气沉沉，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她告诉我。在埃里卡生活的县城里，16岁及以上的人中只有一半的人有工作，而在美国其他地区，这一比例为58%。有25%的人收入低于贫困线。. F' R/ F7 d,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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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里卡在Mechanical Turk上已经填写了超过6000份调查问卷，在平台上的评分也很高，但她的收入并不高，原因在于这些任务的报酬实在是太少了。此外还有一些原因，比如她真正做事情的时间并不多。因为埃里卡的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在Mechanical Turk上，所以她要密切关注着网站，因为那些给钱多，耗费时间较少的任务很快都会被人抢走，比如“与人工智能有关的任务”。她必须要在任务出现的第一瞬间发现，然后领取。可能在她喝口水或者去趟洗手间的功夫，任务就没了。当然，在找这些工作的时候，埃里卡是没有报酬的。有些时候，在她已经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去处理一件任务，但却发现这个任务并不适合她。最后只能“退回”这个任务，这同样拿不到报酬。( W) c9 x3 _1 A6 ]0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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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发布者之所以会使用Mechanical Turk等平台，是因为能够以低廉的成本完成非常琐碎枯燥的工作——例如，100分钟的音频转录可以直接分给100个人做，每人只需要完成1分钟，很快就能处理完。其他的网站，如Crowdspring，一个图形设计和其他创意服务的在线市场，以及一个照片外包网站Snapwire，让公司可以以较低的成本完成创造性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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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多数这些网站上，任务发布人都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地位。虽然在一些论坛上，接任务的人一直在呼吁公平地支付报酬，但Mechanical Turk上，任务发布人却可以自由地设定任务报酬，最低可以达到0.01美元，参考标准就是完成任务所需要的时间（亚马逊会从中收取20%的费用，是2015年的两倍，一些人表示，手续费的增长导致任务发布者给的报酬变得更少了）。而且，任务发布者也可以“拒绝”不符合标准的工作，如果一个人的提交的任务结果被拒绝了，或者是他必须要“退回”一个任务的时候，他就得不到报酬。此外，一些人也抱怨说，自己的账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封了。不过有些人能够得到“大师”的特殊认定，使得他们能够接到各种各样不同的任务。. D& G, J5 Y% Z( N7 g4 [' m6 K

. W2 u  _3 t6 l3 m) W& N! r有时候，任务发布者会说完成一个任务需要20分钟，但实际上需要一个小时。埃里卡说，每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自己已经花了足够的时间来完成这个任务。她对我说，自己每次都会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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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尽管Mechanical Turk有问题，埃里卡还是要在上面工作，因为她可以选择每天领取工资，而不是要等两周。她可以保证自己能拿到20美元来支付账单。埃里卡说，最近亚马逊的支付系统一直处于不正常的情况下，她没能尽快拿到钱。在她的家庭里，没法及时得到20或30美元是一个大问题，这意味着她将没有钱去买菜做饭了。“我想我得随机应变了，”她在一封给我的电子邮件中写道。1 L) ?* ^& ]6 p& b8 S1 X*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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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埃里卡这样的人，在Mechanical Turk上还有很多。去年12月发表的一篇研究论文，分析了2676人在Mechanical Turk上完成的380万个任务，发现这些人的平均时薪是2美元。只有4%的人每小时收入超过7.25美元。& b! N6 J: C) t( ~. M

8 I2 G; g% W+ ?) t, p) G- N8 S该研究论文的主要作者、新加坡管理大学教授Kotaro Hara告诉我，人们挣得太少，是因为他们很难保证在电脑前的每分钟都能工作。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寻找任务，等待网页的刷新、跳转，有时候还会花费时间试图去完成一些糟糕的任务，这些任务最后基本上都“退回”了。（该论文没有研究被追踪调查的人中有多少人将Mechanical Turk作为唯一的收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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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r4 z4 S* ?4 b! q为工人支付如此低的报酬是合法的吗？毕竟，在美国最低工资的标准是每小时7.25美元。但埃里卡们的报酬不可能达到最低工资的标准，因为他们被认为是独立的承包商，而不是雇员。所以，他们不会受到《公平劳动标准法案》（Fair Labor Standards Act）的保护。6 z' f. {& Y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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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出现这一问题的根源并不在于任务发布者支付的报酬过低。据Hara说，一般情况下，任务发布者会为每小时的工作约11美元的报酬。但也有很多任务发布者支付的报酬比这更少，而且完成任务所花费的时间基本上要比他们说的要长。问题的根源在于，在这些平台上面，任务发布者只需要给人们真正着手完成这些任务所花费的时间支付报酬，或者是为他们所预估的时间支付报酬。4 j% K, a% g, ?9 H" D% M* H

6 U2 j7 \( d9 X1 C- [* o1 ~这种零碎的工作将会在未来几年里成为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目前，大约有5%的美国人通过这样的在线工作平台来赚钱，其中包括像Mechanical Turk这样报酬极低的网站。根据Siddharth Suri和Mary l. Gray的研究, 到2027年, 可能会有近三分之一的美国人转向在线工作平台, 用gig工作模式来赚钱满足自己的需求。这两名研究人员花了大约五年时间，对按需工作的人的生活进行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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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 C8 e  y% Z" m* t在大城市之外，受教育程度较低的人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所以这些人可能会转向在线平台来养活自己，结果却发现他们也会面临着来自同类人的竞争。“因为其他地方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这些平台上的人将会越来越多，而且他们也可以通过控制自己的时间和工作量与生活达成平衡，”Gray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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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的确如此，另一位在Mechanical Turk上工作的瓦莱丽告诉我，与她2009年刚开始在网站上接任务相比，现在有好多人在争抢一些好的任务。“当时并没有现在这样饱和，”她说。（瓦莱丽和埃里卡一样，要求不要透露她的姓氏，她也担心自己的账户可能会发生意外。）现在，为了能够抢到好任务，瓦莱丽每天都会开着这个网站，甚至有时在凌晨2:00或3:00起床来完成任务，挣足够的钱来支付自己的账单。5 |- a+ W& Y: W2 K2 }/ f&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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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告诉我，即使很辛苦，她每天也很难挣到30美元。但瓦莱丽别无选择，只能在Mechanical Turk上工作。一方面是因为，她的汽车电池已经没电了，即使能打开它，也会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她没有足够的钱来修理，所以只好在家工作。另一方面在于，她曾经工作的呼叫中心在两年前倒闭了，她所生活的地区已经没有其他的工作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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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2 m% F' v5 Y! J& G- g随着这类工作变得越来越普遍，一些学者主张提出新的劳动保护法，让那些独立的承包商也有权获得一些基本的保护。圣路易大学法学院的法学教授Miriam Cherry多年来一直在研究这些平台，她认为，在Mechanical Turk上工作的人和那些在工地上工作一两天的建筑工人没有什么区别。但那些建筑工人却可以根据《公平劳动标准法案》提起诉讼，来获取合法的权利，尽管他们并不被视为企业的雇员。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法律规定，在众包平台上接任务的人也能获得同样的权益。) E, n9 Z0 O( w: {8 K9 d2 Y3 p* _

; Q5 j/ X: `3 Y2012年，加州发生了一起针对这一差异的诉讼，一些在Crowdflower网站接任务人，称其违反了《公平劳动标准法案》。但是，在做出任何可能改变这些网站如何监管的决定之前，诉讼就已经解决了。“这种模式已经超出了法律的范围，”Cherry说。“没有法律告诉他们不能这样做，所以他们利用了这一点。”Cherry认为，人们只是把在网上接任务当作是一个挣外快的方式，几乎没有人想到这会成为一种谋生手段，所以他们不关心这些人的权益是否受到了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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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得到和其他许多工人一样的劳动权益保护，一些长期在Mechanical Turk上接任务的人已经联合了起来照顾自己。他们开发出了浏览器插件来过滤好任务与差任务，并使用Reddit这样的网站来审查任务发布者。他们创办了Dynamo，在这个平台上，人们可以集体、并匿名地提出改进Mechanical Turk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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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Y+ @1 j$ p& a: W; N) ~但是，许多改善人们状况的努力都有其局限性。例如，想要加入Dynamo，人们必须要完成特定的任务，来获取特定的代码。但是亚马逊关闭了创建这些任务的发布者帐户，使得 Dynamo 不可能再增加新的成员了。此外，埃里卡告诉我，在Mechanical Turk网站更新后，她之前下载的能筛选高质量任务的插件已经不能使用了，这也是她赚的钱比以前少的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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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济大萧条那些糟糕的日子里，绝望的工人们相互竞争以获取那些收入微薄的工作。然后政府介入了，并在1938年通过了《公平劳动标准法案》，给出了最低工资标准。法案要求，为工人支付的工资不能低于最低工资标准，并且在每周工作40小时之后，要向工人支付加班费。当前是一个非常特俗的经济时代，失业率处于历史低位，就业岗位也在不断减少。但在劳动力市场的另一个领域——在经济萧条地区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工人——并没有出现经济繁荣的状况。而且，在当下的政治环境下，政府几乎不可能像1938年那样介入并保护这些工人。越来越多的工人将继续辛苦地工作，就像一个世纪前的美国人一样——看不到任何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