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格大面积倒挂，白酒业挤泡沫

龙听

电商6.18大促刚结束，按照以往惯例，这段时间算是白酒行业在淡季里的一个“小旺季”，但对于郑州资深酒商、河南茅粉会实业有限公司负责人王占甫来说，2023年的行情似乎有些特殊。

“人流量在减少，有点冷清。”王占甫对南方周末记者说，“除了贵州茅台酒及茅台系列酒依旧比较稳定，其它名酒品牌产品大部分都出现了价格倒挂”。

“白酒乱不乱，百荣说了算”，白酒业内有“中国白酒看河南，河南白酒看百荣”的说法。百荣，指的是河南郑州百荣世贸商城，这里是全国最大的白酒批发市场，也被誉为中国白酒市场的“晴雨表”。

王占甫正是百荣市场的一员，销售的白酒涵盖了国内大部分名酒品牌。在他看来，价格倒挂这个词特指酒类，别的快销品并没有。

对于端午行情，另一位从事白酒批发行业30年的百荣酒商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今年淡得很，销量是去年的一半，高端酒卖不动，出的都是便宜的口粮酒”。

6月19日，中国酒业协会发布《2023中国市场中期研究报告》（下称报告），指出春节后，除茅台之外，经销商为急于变现，部分名酒品牌以及二、三线品牌市场成交价低于经销价，价格倒挂现象严重。

报告还称，2023年1月-5月，超过半数的经销商和零售商反馈白酒市场面临的“价格倒挂”问题最为严重，严峻程度超过“现金流压力”“库存压力”，是当下行业重点关注且亟待解决的问题。

“现在主要是去库存、挤泡沫。”成都市酒业协会会长王墙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除了茅台”

上述报告中的价格倒挂，指的是市场成交价低于经销价。

中国酒业智库专家、知趣咨询总经理蔡学飞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中国白酒是典型的多级分销体系，这就导致每一个产品由于渠道层级不同，会有官方指导价、经销价、分销价、团购价、商超价、电商价格等多个价格。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以产品销售价格低于官方指导价来判断价格倒挂，会比较片面，因为官方指导价只是一个标杆价格。”蔡学飞说，从行业角度来看，价格倒挂应指成交价低于成本价的销售行为，“本质是市场供需失衡后，销售商为了回笼资金进行低价倾销与甩货”。

在多级分销体系中，一批价（指一级代理的批发价格）通常被看作白酒价格参考的重要指标。

“今年行情不好。除了茅台，过了春节基本上都是量价齐降。”王占甫向南方周末记者提供了6月20日的名酒流通价格，显示贵州茅台散装飞天为2820元/瓶，整箱原件为2955元/瓶，价格平稳。

从百荣多家酒商提供的市场流通价看，泸州老窖核心产品国窖1573出现一些倒挂，其报价为890元/瓶-895元/瓶。京东平台上，国窖1573价格在994元/瓶-1100元/瓶之间。国窖1573的建议零售价为1399元/瓶。根据界面新闻数据，国窖1573出厂价在910元/瓶左右。

在白酒倒挂的品牌中，让王占甫感到比较意外的是酒鬼酒、习酒等品牌。“酒鬼酒销量不大却出现倒挂，说明品牌弱化。习酒情况比较严重，我认识的习酒经销商，有的已经不干了。”

目前陷入价格战与渠道战泥潭的代表，包括酒鬼酒内参系列。从百荣多位酒商提供的数据来看，酒鬼酒内参市场报价750/瓶-765元/瓶，京东平台报价900元/瓶上下。根据公开信息，酒鬼酒内参的出厂价为1050元/瓶。

5月，酒鬼酒副总经理王哲在业绩说明会上表示，酒鬼酒正在全面治理市场串货和低价行为。

2022年7月，习酒从茅台单飞。公司的核心产品窖藏1988，2023年6月19日的产品价格跌至490元/瓶，该单品的出厂价为568元/瓶，市场零售价898元/瓶。

一位2020年开始代理习酒的经销商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现在已经不做习酒了，“没有利润”。另一位习酒经销商同样表示，由于习酒的拿货价偏高，酒企查串货又很严，导致很多经销商都挣不了钱。

此外，郎酒的核心产品青花郎20，目前市场报价为840元/瓶-865元/瓶，京东平台价格在900元/瓶-1000元/瓶。2022年，郎酒宣布，青花郎出厂价从909元/瓶上调至1009元/瓶。建议零售价为808元/瓶的水井坊井台，目前市场报价425元/瓶-460元/瓶。

南方周末记者以投资者身份咨询了水井坊，对于井台等产品的出厂价究竟是多少，工作人员表示，公司一直没有对外讲过产品的出厂价，没有一个公开的口径。“我们的建议零售价为808元/瓶，但这并非市场交易价格。”

该工作人员还表示，井台自2022年推出后，刚好处于疫情期间，推广遇到了一定的困难，但作为公司核心大单品，水井坊肯定会持续推进。

对于产品价格是否出现倒挂，该工作人员称不掌握情况，需要去打听。“如果出现价格倒挂，那肯定会对产品未来销售造成一定的影响，需要解决。”

“目前来看，市场不低于80%的白酒产品出现价格倒挂。”蔡学飞总结。

酒企库存攀升

如今，无论线上电商还是线下终端，无论是名酒还是非名酒，无论是流通还是餐饮，各个渠道都出现大面积的白酒促销。

“价格倒挂的主要原因，是前几年在酱酒的带动下经销商库存太大，受2022年疫情影响，2023年动销乏力，迫于现金流压力及公司生存压力需要出货所致。”王墙说。

“终端市场买单的少，自然就会出现价格倒挂。”北京一位酒商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华致酒行（300755.SZ）是A股酒类流通领域唯一一家上市公司，公司董事长吴向东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流通环节压力最大的时候，是2022年到2023年一二月份。

经销商及酒企库存表现如何？

华致酒行2022年年报显示，期内公司白酒库存量383.43万升，较2021年增长近三成。

2022年，酒鬼酒（000799.SZ）库存量达到7375吨，较2019年的3460吨翻了一倍。其中，内参系列库存量1347吨，销售量1147吨。此外，酒鬼酒存货14.17亿元，占总资产比例的24.29%，2022年年初，这个数据为12.7亿元。

据21世纪经济报道整理，2022年，上市公司成品酒库存超过1万千升的有9家，包括顺鑫农业（000860.SZ）、洋河股份（002304.SZ）等。

此外，金徽酒的成品酒库存从2021年底的2398千升增长至2022年底的4424千升，增长84%。

2022年，半成品酒库存超过10万千升的酒企包括洋河股份、泸州老窖（000568.SZ）、口子窖（603589.SH），其中口子窖的半成品酒库存在一年内增加了近7万千升。

报告调研显示，头部名酒企业的库存都有不同程度的升高，说明酒水市场的复苏一方面速度低于预期，另一方面复苏不均衡，属于结构性复苏。白酒产业已经由增量发展时代进入存量竞争时代。

针对酒行业厂商、经销商、零售商等行业从业者的调查问卷显示，认为2023年上半年市场有所遇冷的酒行业从业者占比51.43%，认为没有变化/喜忧参半的酒行业从业者占比34.29%，仅有14.29%酒行业从业者表示市场有所回暖。

蔡学飞认为，目前来看，由于市场需求不振，倒挂情况只能缓解，不能根本解决市场供需失衡问题。

倒挂影响谁？

一位白酒行业资深从业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对于酒商这些老江湖来说，白酒倒挂这样的场面已经见多了。

上述报告写道，2023年白酒行业和白酒市场的新一轮调整期已然到来。上一轮调整源自十年前的“三公消费”禁令，白酒行业迎来史上最大一轮调整期。

当时行业面临渠道高库存和经济增长放缓的内外双重利空，所有名酒都遭遇了股价腰斩，一直到2014年才恢复元气。当下白酒行业所处状况，和十年前颇为相似，渠道正想尽办法消耗库存。

蔡学飞认为，相较于2012-2015年政策性限制消费导致的行业性产品积压，此轮高库存更多的是疫情叠加品牌分化的周期性库存，更多的还是非名酒、非核心产品与区域中小型酒企的库存。

对于价格倒挂还要持续多久，他很难判断，“不是个别企业的问题，还涉及消费问题，更涉及行业周期性调整问题”。但是下半年随着宴席、商务以及礼品市场的回暖，应该会有所缓解。

王占甫也认为，2023年和上一轮在性质上有所不同。上一轮调整期是政策原因，这次“消费端拉动不起来是核心原因”。上一轮调整中，除茅台外的多家头部企业都出现了主动降出厂价的行为，这次还并未出现。

吴向东感觉压力最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他预计下半年行情会越来越好。在6月14日的一次会议上，吴向东提及，目前社交、餐饮、宴席、赠礼等四大消费场景在同时复苏，此外，千元价位带将继续扩容，次高档、转酱酒逻辑没有变化。

“过去三十年，我们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不赚钱的，往往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价格倒挂的情况。”吴向东说，但总体来看，中国的白酒行业，还算是一个好生意。

比如，2012年-2016年上半年，华致酒行其实并不赚钱，但酱香酒没有保质期，资金链没问题的情况下，可以先囤着。

上述白酒行业资深从业人士认为，只要白酒消费的基本环境和逻辑没有变化，整个大盘还是稳定的。目前酒企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价格倒挂，也只是经销商不赚钱。

上述报告称，长期以来，国内酒类产业存在“厂强商弱”的特点，在此背景下，酒商一直发挥着市场缓冲器的作用，可以有节奏地帮助酒企消化库存。

2023年一季度，从已经公布的头部上市公司年报看，龙头酒企继续保持良好态势。但是，相比于酒企的强势表现，渠道端酒商和终端零售企业的业绩表现则整体疲软，整体呈现出弱复苏、强分化的特点。

中国酒业协会认为，对白酒产业而言，2023年总体上是短期不乐观，长期不悲观。产业将呈现缓增长、理性增长的趋势，预计下半年随着中秋、国庆两节的到来，酒类消费市场将逐步恢复，价位在300元左右的中端产品市场是品牌企业重点发力的方向，有望率先走出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