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人

龙听

花的美自不必说，那是自然界送给每个人的礼物。不管是乡村还是城市，一出门，总会遇到花，总有礼物收，真是幸福。川端康成在《花未眠》中说：“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这是需要反复陶冶的。”我们每天陶冶在花的美里，自己也跟着美起来。很多时候，花是心灵的氧，抚慰精神的妙方。这个世界要是没有花朵的存在，真不敢想象会怎样，那不是简单的黯然失色的寂寞，而是即使晴天也会觉得是乌拉拉的阴天。


美的东西一般娇贵。花美，也挑剔。和土壤植物打交道、养花草的人是朴厚大气的。盛开的花朵，除了自己欣赏外，更多的是供他人欣赏，以给他人带去赏心悦目的美感。小肚鸡肠、狭隘的人是做不来的，纵使你说到口干舌燥，他也不会明白“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简单快乐。


莳花弄草，听起来好像是非常闲散悠然的活计，人人都会的。殊不知，它并不轻松，里面竟有很深的学问和讲究。柳宗民在《四季有花》中写道：“万物有时，花只有在属于它的时间绽放，才能呈现出最美的一面。”我们惊叹于花朵最美的时刻，那么最美之前呢？它们都是要经过凤凰涅槃的，这些背后的工作都要交给养花人来完成。不仅是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照顾，还要懂得它们。


凌淑华的自传体小说《古韵》写到了两位养花人：花匠老周和花匠李大伯。老周是凌淑华家后花园的花匠，她很喜欢温厚和气的老周：“老周是个好老师，我看他干活时，他总是不厌其烦给我讲些植物知识。回忆起来真是一种快乐。”而我看到凌淑华笔下的老周讲的植物知识，才惊觉养花人的不凡。


老周带凌淑华去隆福寺庙会逛，买花肥：马掌，猪、羊和牛的杂碎，鸡骨头和鸡杂碎，烂豆子、烂花生。马掌是马的角质皮，泡汤浇兰花，老周觉得特棒，并且是废物利用。浇时也有讲究，兰花娇嫩，每盆兰花只浇两三勺养料，肥上多了少了都不行。烂豆子、烂花生是菊花的肥料。鸡骨头和鸡杂是给月季的，且要开花前上满肥。猪、羊和牛的杂碎竟是为引竹子的，老周在西墙边上挖了一条四五尺深的沟，放杂碎，浇上水，盖上土，一年后，几簇嫩竹冒出来，映着白墙，跟画上的竹子一般。那是老周精于料理土壤，邻家的竹子长到了他们家。辜鸿铭也欣赏那几丛新竹，赞老周是天才的花匠。


凌淑华在书里写：“中国人爱花，讲究可多了，谈兰花的就有四五十本书，关于兰、竹、菊的培养和特性，一代一代口头流传下来的学问就多了去了。在过去，知道怎么种兰、竹、菊的人特别受人尊敬，尤其是文人。他会被认为是有学问的人，可以进宫与朝臣并坐。”


老周不是文人，就是普通的养花匠，亦有他的厚朴气场。李大伯是老周的朋友，曾是颐和园的花匠，经他手的花木都长得非常好，慈禧太后欣赏他，赐给了他花园。慈禧喜爱的一株牡丹根烂了，李大伯把它移进一个浅盆。为了不让它死，试了几种办法，最后用芝麻油洗根，总算救过来了，还长得挺好。


管着整个颐和园花木的李大伯退休后日子却并不宽裕，之前也挣了不少钱，都交给了他喜爱的花。比如，为了让老枝长新芽，他用值钱的芝麻油浇三百岁的紫丁香。老周说：“李大伯不光是个出色的花匠，瞧他对他的花园多精心。”


养花看起来是闲情雅致的事，人人可以，而真正把花养好绝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