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300次死囚行刑后 我离职了

下载 (27.2 KB)

2018-5-7 16:57

/ u+ y  P' t- O& ?. YImage caption 墓园埋葬了当地历来被处决的囚犯，米歇尔在十字架之间，细数自己见证了多少死囚被处决。
. r/ `$ G7 ^8 U' g& ~" z米歇尔‧莱昂斯（Michelle Lyons）首次见证死刑是2000年。当日的日记，她这样写：“我觉得没有甚么问题，我是应该伤感的吗？”0 T9 T) i0 s5 S& R

  W" N2 _' }7 L) ^4 f6 _$ c当时她22岁，是初出茅庐的记者，后来，她成为美国德州的刑事司法部发言人，职责是见证德州每一宗死刑，从2000年至2012年，她见证了近三百名男女，因为犯罪而被处决。& i) G( L' y: l; Z" [& C, [" ~2 {
( K6 I3 Q! [5 ^/ A6 C, a% b6 `
见证死亡是否一件容易的事情？她对BBC的本‧迪尔斯（Ben Dirs）分享了个中的体会与反省。/ Y6 e8 B% Q5 ]# O
2 r8 I+ o7 z% A; w% s0 g: U6 ^. S
麻木看待死刑6 a. u6 O/ z8 ^' H# U% C1 |
2 X/ K; P0 m7 ~% y6 i- N( }( V
年少时，她认为在重大罪案当前，应该把同情心放在一旁，特别是一些死囚，生前曾经犯下凶残无比的杀人罪行。
) W8 B1 P1 a! Y9 K. W0 d, U) A" c# F8 Z
“见证行刑是我日常工作，以前我十分支持死刑，我认为对一些严重罪行来说，是合适的惩罚。当年我年轻、无畏无惧，以为凡事只有黑白两面。”9 p3 I' ^. ?% B1 |

7 C+ X1 {3 Z/ a- j“如果每次行刑时，都思考自己内心的情感，我能否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地走进那个房间？”
1 A  x- d) N7 t$ M+ k2 s' a/ f% r2 E1 ]2 {
回首细看，当年日记中流露出对死刑漠不关心的态度和想法，似乎是一种短期舒缓心理不安的应对机制。
8 r+ O+ w2 r! A/ o7 `2 L2 I& p( I! S! W. ?7 Q: |+ h3 Z
“翻看这些行刑笔记，我可以感到有些事情，其实是困扰我的。但当时我把所有疑虑藏于心底，把自己迫到墙角，把自己麻木掉才能够继续走下去。”她说。
* Z3 r/ S) |5 P
/ N$ s5 e2 f5 u  w) O她的笔记描写了一些死囚与行刑经过：一个谋杀母亲和女儿的死囚，行刑时仍然带着眼镜；杀害多名丈夫，并把尸体埋在花园的女犯人，有很小的脚掌；有位杀害了妻子母亲与祖母的死囚，竟然和米歇尔的祖父外表有点像……
1 A+ v9 I4 B  F
6 r- w  d! K! p8 L- x5 x% \$ W/ H这些当时观察的细节，流露了她在意死刑这件事。: s- a9 e( `% D! z
% N$ ?! ~6 {" C  W) a. P

; m6 l" I, L5 s  f图片版权 Getty Images
' Z$ \1 n" o0 x0 u$ l: {, o1 \$ JImage caption 行刑室/ i  C2 y& |% w2 {; y& V
“见证别人灵魂离开肉体、生前最后的一刻，并不会变成一件平凡事，但德州实在处决得太多人，令大家好像觉得这事很正常，让这件事不再具有戏剧性。”
0 l  C8 D- }( I, B8 J$ Q3 [/ c( F& n7 c6 h
她身在的美国德州，是全国处决人数最多的州分，自1976年起，处决了550人，比起排行第二的州份，多出400多人。而她所在的亨茨维尔市，则是自1924年起为德州执行死刑的地方。骤眼看，亨茨维尔与其他城市没有大分别，这是一个整洁的社区，四处有教堂，市民也十分有礼友善，你不会想象到这儿是死囚的终点。
3 u2 l/ x6 n. O+ V2 i: v/ W7 A% U
' B& t: q% z( P$ o8 F: Z# v米歇尔其实也不像一个不断见证死囚行刑的人，她本人健谈幽默，但一聊到与死囚有关的事情，便会展示出脆弱的一面。5 f1 r$ k; \# ?: e

" D3 V% P8 q% N; D( x. b$ O德州2000年执行了40次死刑，米歇尔当时担任当地报章《亨茨维尔简报》、专门报道监狱新闻的记者，也见证当中的38宗死刑。2001年起，她加入德州政府，工作同样离不开见证死刑。2 k; @, H* _6 k/ o% p
* S; A$ N" ~4 d: ?0 S

. e5 E" X8 d1 ^( y6 I# S7 q7 V$ ?图片版权 Getty Images$ _. o' c( u, {6 j* a: M5 t
Image caption 这儿是德州亨茨维尔执行死刑的地方。
$ O& ]. N% N: N- P/ Y0 O$ l9 {- _! g- U% c她形容处决的过程，就好像看着一个人入睡，这些死囚会在行刑床上被注射药物，安然离开，而她会听到死囚的最后一口气，然后看着尸体慢慢发紫──对憎恨死囚的受害者家属来说，他们对行刑方式或感失望，以为死刑会好像以前般，被绑在电椅上被电死。$ J$ t- D7 T6 s* X% W! k
: q) k7 c# L9 i3 T7 V' G& R
死囚死前会道歉求情或是恳求原谅，一些人会提起圣经章节，也有一些会开自己玩笑……但甚少会表达愤怒，米歇尔亦只是听过一次，死囚临终前抽泣。% @- W; F" O5 o/ X: @

& p* p% q4 u3 J( {+ o9 l0 u7 S( g她经常收到世界各地的人发来的信，谴责她是“国家杀人凶手”，有时候她会生气地回复，要求别人别管德州内政。
0 f: |8 \7 N# b  @% F- |% K% [
: K+ q& Y% r, _8 T' C“基本上整个世界除了美国之外，都觉得我们很奇怪，为何我们仍然要把人弄死，欧洲记者很喜欢用杀人一字，而非处决，他们认为我们是谋杀。”
) L6 d8 s. a* `& e, K
: F3 K# T" e& O1 F一些被判以死刑的囚犯，可能要等上几十年才真的被处决。米歇尔和一些等待行刑的囚犯变得熟络，这些人当中有连环杀人凶手、强奸犯、儿童杀害者。4 q/ f5 D0 B2 G3 t2 Y+ p
0 a# i: c& }! i
不是所有人都是恶魔，米歇尔说挺喜欢当中几个人，甚至认为如果他们不是囚犯的话，可以跟他们当朋友。3 G( l9 F) c0 f+ ^! e2 _, B
3 z; m3 b* M% L5 H. x2 k9 g
例如一位名为比兹利（Napoleon Beazley）的死囚，他在17岁时杀死了一位联邦法官的父亲，2002年被处决，当时，米歇尔哭得很惨。7 q5 J8 [$ P) `9 H5 K8 I/ Y
. S; A( ^1 v  C2 Z9 U8 r. Z4 U( w+ e2 ~
“我有预感，比兹利不会再搞事，我认为他能够成为社会上有贡献的一员。我心里面希望他上诉成功──这令我有点罪恶感，但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行，如果我是遇害人家属，我一定支持把他处决。我到底可不可以同情他？他事实上没有从我身上获得任何东西……”. ~0 }7 i; S6 A" ]3 f7 U. x- M

% d3 d1 D/ ~4 q' m' H3 M7 Q
8 N' a! v+ O7 d" @  j3 f' w图片版权 Getty Images! c4 k+ k5 [" g0 i
Image caption 德州亨茨维尔成为讨论死刑争议的热门场所，反对死刑的人会在当地示威。6 _, o7 ^& m, A" q
“死刑没有赢家”
1 P2 @+ l2 y/ G8 r' a
8 e2 x) |0 `+ f# V) _/ k$ v  R4 W而逐渐让她对死刑有更不一样的看法，是她2004年怀孕的时候。. @. d) W" W( a8 r9 M& z% ]

. r# U: `+ Z3 I- l8 p“处决不再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变得十分个人，我开始担心我的婴儿，会听到囚犯的遣言，他们可悲的道歉，或是声称自己无辜的申诉……”5 ?& J9 }* b; {2 n

0 j* i/ ^! s8 C  L! X“因为有了女儿，我开始害怕处决这回事，行刑房是一个充满情绪的地方，囚犯家属见证所爱的人离世，被囚犯伤害的遇害人家属又会再次唤醒了痛失挚爱的感受。他们的路不易走。”
9 m6 P3 z" w: F( Y8 ^
6 l* G5 k' T1 l; F“我能够为我的婴儿赴汤蹈火，然而很多母亲却在行刑房见到自己的孩子离世。这些母亲会踢墙、打破玻璃，不断地哭泣和尖叫。”
; b. y% ]  C2 q4 g
& A) ^3 l, A9 u' X* [1 V0 @9 g“我站在见证房时想，其实没有赢家，所有人都被搞垮了。行刑本身是悲剧，而我一次又一次地见证这些悲剧。”
) l& w. [$ W" C* t2 u0 o/ i0 M, |$ {) S' u
2012年，她离职了，感觉就像坐牢多年的囚犯，终于要离开监狱，但事实上，她仍然感到很迷茫。. N1 N7 f/ e8 L; v6 g* m
9 R% M* \8 a& K/ ]1 S
“我以为离开了监狱系统，能避开目睹行刑而减少胡思乱想，但原来恰恰相反，我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行刑这回事，就好像打开了潘朵拉的盒子，一发不可收拾。”
# o) E! j5 \% k7 R9 B6 Q0 g7 T' S( ^8 l2 Y
“我打开一包薯片，会嗅到行刑房的味道，听收音机时，会回忆起囚犯临死前，与我最后的对话，我仍然会想起死囚母亲，用那布满皱纹的手，轻按行刑房的玻璃窗（看着儿子执行死刑），每次想到这儿，我都会痛哭。”, V# ?2 D; h8 ]* ^) Z$ T

8 F+ w& Q+ F+ `1 t6 Y( _* _你的器材不支持播放多媒体材料: h/ s9 F; V$ s1 Z4 x
美国执行死刑的五种方法（英语）
( |( z1 C8 K6 o. Z0 C5 \! o虽然米歇尔见证了数百宗死刑，心理上有着一定的负担，但她认为是死刑的支持者。
* H8 Z$ u0 q2 L, v, I& G8 p. j- b' \9 R! O8 u; W! ]9 G! T% y
她认为德州的确执行政刑密度过高，但又无可否认，德州似乎比美国其他地方，罪案来得更大、更疯狂。
! c" f) @# `+ H3 F: [8 z
+ B* `6 Z- Z& G4 M2 t: m; `% o( t8 \德州短期内不会取消死刑制度，2013年的民意调查显示，74%的德州人支持死刑，然以去年当地只执行了7次死刑，比2000年40宗，大幅下降。
/ x2 T' |6 _" o. ~
" H  b! N$ s" n5 O5 s  B当地有一个墓园，埋葬了德州历来被处决的囚犯。米歇尔在十字架之间，细数自己见证了多少死囚。最令她困扰的不是她记得的死囚，而是她遗忘的人。$ C0 j, @- ~+ u

% `, L1 z6 A2 x“你不会看到这儿会有很多鲜花，”她说：“我实在记不起部分被处决的人，明明我见证了他们离开，也许他们应该孤独地被遗忘，又或是我应该有责任去铭记他们。”